馬恩全集第二十二卷

本書是再版的英譯本。原書最初於1845年在德國出版。那時作者還年輕,隻有二十四歲,所以這本著作就帶有作者青年時代的烙印,反映著他青年時代的優點和缺點;但是無論優點或缺點,現在都並不使他感到有什麼羞愧。這本書於1886年由美國弗·凱利-威士涅威茨基夫人譯成英文,次年在紐約出版。由於美國版已銷售殆盡,而且從未在大西洋此岸廣泛流傳,現經有關各方一致同意,將英譯本再版印行。
作者曾用英文為美國版寫過一篇新的序言[265]和一篇附錄。那篇序言同本書正文關系不大,其中談的是現代美國工人運動,因此在這裡作為與主題無關的部分略去;而附錄——原來的序言——則大部分被采用在本序言中。
這本書裡所描寫的情況,就英國而言,現在在很多方面都已成為過去。現代政治經濟學的規律之一(雖然通行的教科書裡沒有明確提出)就是:資本主義生產愈發展,它就愈不能采用作為它早期階段的特征的那些瑣細的哄騙和欺詐手段。波蘭猶太人即歐洲商業發展最低階段的代表的那些瑣細的騙人伎倆,那些使他們在本國獲得很多好處並為大傢所通用的狡猾手段,隻要一到漢堡或柏林,就顯得陳舊過時,不合用瞭。同樣,一個經紀人,猶太人也好,基督徒也好,如果從柏林或漢堡來到曼徹斯特交易所呆上幾個月,他就會發現,要想廉價購人棉紗或佈匹,最好還是放棄那一套固然已經稍加改進但到底還很低劣的手段和手腕,雖然這些手段和手腕在他本國被看做智慧的頂峰。的確,這些狡猾手腕在大市場上已經不合算瞭,那裡時間就是金錢,那裡商業道德必然發展到一定的水平,其所以如此,純粹是為瞭節約時間和勞動。在工廠主對待工人的關系上情況也正是這樣。
1847年危機以後的工商業復蘇,是新的工業時代的開端。谷物法[266]的廢除及由此而引起的財政改革,給英國工商業提供瞭它們發展所必需的地盤。此後,很快又在加利福尼亞和澳大利亞發現瞭金礦。殖民地市場吸收英國工業品的能力一天天增長起來。郎卡郡的動力織機使千百萬印度手工織工陷於徹底的滅亡。中國的門戶日益被打開。最主要的一點是:美國——從商業觀點看來當時隻是一個殖民地市場,雖然是遠遠超過所有其他殖民地市場的最大的一個——經濟發展的速度,甚至對這個進展神速的國傢講來也是空前的。此外,前一時期末出現的新的交通工具——鐵路和海船——現在已經在國際范圍內應用起來;它們事實上創造瞭以前隻是潛在著的世界市場。這個世界市場最初是由一些以農業為主或純粹從事農業的國傢所組成的,這些國傢都圍繞著一個工業中心——英國。英國消費它們的大部分過剩原料,同時又滿足它們對工業品的大部分需要。無怪乎英國工業獲得瞭這樣巨大的和空前的發展,以致1844年的狀況同它比起來現在都顯得是原始的和微不足道的瞭。與這樣的發展同時,大工業看起來也有瞭某些道德準則。工廠主靠著對工人進行瑣細偷竊的辦法來互相競爭已經不合算瞭。事業的發展已經不允許再使用這些低劣的謀取金錢的手段;這些手段對擁資百萬的工廠主說來已毫無意義,僅僅對那些在任何地方隻要能抓住一文錢就很高興的較小的生意人彼此之間保持競爭還有用處。這樣,實物工資制[truck-system]被取消瞭,通過瞭十小時工作日法案[267],並且實行瞭一大串比較次要的其他改良措施,——這十分違反自由貿易和無限制競爭的精神,但是卻十分有利於同條件較差的同行競爭的大資本傢。此外,企業規模愈大,雇用的工人愈多,工廠主每次同工人發生沖突時所遭受的損失和困難也就愈多。因此,工廠主們,尤其是大的工廠主們,就感染瞭一種新的精神。他們學會瞭避免不必要的糾紛,默認工聯的存在和力量,最後甚至把罷工——發生得適時的罷工——看做是實現他們自己的目的的有力手段。過去帶頭同工人階級作鬥爭的最大的工廠主們,現在卻首先起來鼓吹和平和協調瞭。他們這樣做是有很充分的理由的。所有這些對正義和仁愛的讓步,事實上隻是使資本加速積聚於少數人——對他們說來早年的那種小器的額外勒索已經毫無意義,而且成瞭嚴重的障礙——手中的手段,是最迅速而有效地消滅沒有這種額外收入就不能維持下去的小競爭者的手段。這樣,——至少是在主要的工業部門中,因為在次要的工業部門中遠不是這樣——在資本主義基礎上進行的生產的發展本身已經足以免除所有那些在這一發展的較早階段使工人命運惡化的小的欺壓現象。這樣一來,下面這件重大的基本事實就愈來愈明顯瞭:工人階級處境悲慘的原因不應當到這些小的欺壓現象中去尋找,而應當到資本主義制度本身中去尋找。雇傭工人為取得每天的一定數目的報酬而把自己的勞動力賣給資本傢。在不多的幾小時工作之後,他就把這筆工資的價值再生產出來瞭。但是,根據合同的實際內容,工人必須再工作好幾小時,以便完成一個工作日。工人用這個附加的幾小時剩餘勞動創造出來的價值,就是剩餘價值。這個剩餘價值不破費資本傢一文錢,但仍然落入資本傢的腰包。這就是這樣一個制度的基礎,這個制度使文明社會愈來愈分裂成兩部分,一方面是一小撮路特希爾德們和萬德比爾特們,全部生產資料和消費資料的所有者,另一方面是廣大的雇傭工人群眾,他們除瞭自己的勞動力之外一無所有。產生這個結果的,並不是某些小的欺壓現象而是制度本身,——這個事實已從英國資本主義1847年以來的發展過程中十分鮮明地顯示出來。
其次,霍亂、傷寒、天花以及其他流行病的一再發生,使英國資產者懂得瞭,如果他想使自己以及自己的傢人不致成為這些疾病的犧牲者,就必須立即著手改善自己城市的衛生狀況。因此,這本書裡所描寫的那些最令人觸目驚心的惡劣現象,現在或者已被消除,或者已經不那樣明顯。下水道已經修築起來或改善瞭;在我不得不描寫的那些最壞的“貧民窟”中間,有許多地方修建瞭寬闊的街道;“小愛爾蘭”已經消失瞭,“七日規”跟著也將被清除。[268]但是這有什麼意義呢?1844年時我還能用幾乎是田園詩的筆調來描寫的地區,現在,隨著城市的發展,已經整批整批地陷入瞭同樣破落、荒涼和窮困的境地。隻是豬和垃圾堆再也看不到瞭。資產階級掩飾工人階級災難的手法又進瞭一步。但是,在工人住宅方面並沒有任何重大的改善,這一點從1885年皇傢委員會“關於窮人的居住條件”的報告[269]中可以明顯地看到。其他各方面的情形也都是這樣。警察局的命令多得像雪片一樣,但它們隻能把工人的窮困狀況包藏起來,而不能把這種狀況消除。
但是,如果說英國現在已度過瞭我所描寫的這個資本主義剝削的青年時期,那末其他國傢則剛剛踏進這個時期。法國、德國、尤其是美國,這些可怕的敵手,它們如同我在1844年所預見的一樣,正在日益摧毀英國的工業壟斷地位。它們的工業比英國的工業年輕,但是其成長卻迅速得多,而且,看起來很有趣,現在已經達到與1844年英國工業大致相同的發展階段。拿美國來比較,情況特別明顯。當然,美國工人階級所處的外部環境和英國工人很不相同,但是,無論在英國或美國,都是同樣的經濟規律在起作用,所以產生的結果雖然不是在各方面都相同,卻仍然是屬於同一性質的。正因為如此,在美國我們也可以看到同樣的爭取縮短工作日、爭取從立法上限制工作時間特別是限制工廠女工和童工的工作時間的鬥爭;我們也發現極其盛行的實物工資制和農村地區的小宅子制[270],“老板”就利用這些制度作為統治工人的手段。1886年當我讀到美國報紙上關於康乃爾斯威爾區12000名賓夕法尼亞礦工大罷工的報道時,我簡直就像在讀我自己的關於1844年英格蘭北部煤礦工人罷工的描寫一樣。[271]同樣是用假尺假秤來欺騙工人,同樣是實物工資制,同樣是資本傢企圖用最後的但是致命性的手段,即把工人趕出他們所住的屬於公司的小宅子來粉碎礦工們的抵抗。
我不打算在這個譯本中使本書的敘述繼續到目前,或詳細地一一列舉1844年以來發生的一切變化。我不這樣做,有兩個原因:第一,要認真地做,就得把本書的篇幅增大一倍。第二,卡爾·馬克思的“資本論”第一卷——有英譯本[272]——已經極為詳細地描述瞭1865年左右,即英國的工業繁榮達到瞭頂點時的英國工人階級的狀況;這樣,我就得重復馬克思的名著裡已經講過的東西。
幾乎用不著指出,本書在哲學、經濟和政治方面的總的理論觀點,和我現在的觀點並不是完全一致的。1844年還沒有現代的國際社會主義。從那時起,首先是並且幾乎完全是由於馬克思的功績,它才徹底發展成為科學。我這本書隻是它的胚胎發展的一個階段。正如人的胚胎在其發展的最初階段還要再現出我們的祖先魚類的鰓弧一樣,在本書中到處都可以發現現代社會主義從它的祖先之一即德國哲學起源的痕跡。例如本書很強調這樣一個論點:共產主義不是一種單純的工人階級的黨派性學說,而是一種目的在於把連同資本傢階級在內的整個社會從現存關系的狹小范圍中解放出來的理論。這個論斷在抽象的意義上是正確的,然而在實踐中卻是絕對無益的,有時還要更壞。既然有產階級不但自己不感到有任何解放的需要,而且全力反對工人階級的自我解放,所以工人階級就應當單獨地準備和實現社會革命。1789年的法國資產者也曾宣稱資產階級的解放就是全人類的解放;但是貴族和僧侶不肯同意,這一論斷——雖然當時它對封建主義來說是一個抽象的歷史真理——很快就變成瞭一句純粹是自作多情的空話而在革命鬥爭的火焰中煙消雲散瞭。現在也還有這樣一些人,他們從“不偏不倚的”高高在上的觀點向工人鼓吹一種凌駕於工人的階級利益和階級鬥爭之上、企圖把兩個互相鬥爭的階級的利益調和於更高的人道之中的社會主義,這些人如果不是還需要多多學習的新手,就是工人的最兇惡的敵人,披著羊皮的豺狼。
在本書中我把工業大危機的周期算成瞭五年。這個關於周期的長短的結論,顯然是從1825年到1842年間的事變進程中得出來的。但是1842年到1868年的工業歷史表明,這種周期實際上是十年,中間的波動隻具有次要的性質,而且日趨消失。從1868年起情況又改變瞭,這在下面再談。
我有意地不刪去本書中的許多預言,其中包括青年人的熱情使我大膽做出的英國即將發生社會革命的預言。值得驚奇的並不是這些預言中有那麼多沒有言中,倒是竟然有這樣多已經實現瞭,而且當時我就已經預見到的(的確,我把時間估計得過分早瞭一些)大陸、特別是美國的競爭將引起的英國工業的危急狀態,現在已經真正到來瞭。在這一點上我可以而且有責任使本書和當前的情況相符合。為此,我把我的一篇曾以“一八四五年和一八八五年的英國”為題發表在1885年3月1日倫敦“公益”雜志[273]上的文章轉載於此。這篇文章同時也簡單地敘述瞭這四十年間英國工人階級的歷史。現在照錄如下:
“四十年前,英國面臨著一場按一切跡象看來隻有用暴力才能解決的危機。工業的巨大而迅速的發展超過瞭國外市場的擴大和需求的增加。每隔十年,生產的進程就被普遍的商業危機強制地打斷一次,隨後,經過一個長久的經常停滯時期,就是短短的繁榮年份,這種繁榮年份總是又以熱病似的生產過剩和最後再度破產而結束。資本傢階級大聲疾呼地要求實行谷物自由貿易,並且威脅說,為瞭實現這一點,他們要把城市的饑民送回原來居住的農業地區去,而且如約翰·佈萊特所說,讓這些饑民不是作為乞求面包的窮人,而是作為駐紮在敵區的一支軍隊去湧入這些地區。城市工人群眾要求參預政權——實行人民憲章[274];小資產階級的大多數支持他們,二者之間的分歧僅僅在於是應當用物質力量還是用精神力量來實現憲章。這時1847年的商業危機和愛爾蘭的饑荒到來瞭,革命的前景也同時出現瞭。
1848年的法國革命拯救瞭英國資產階級。勝利的法國工人的社會主義口號嚇倒瞭英國小資產階級,引起瞭比較狹小然而比較實際的英國工人階級運動的瓦解。憲章運動正當它應當顯示全部力量的時候,卻在1848年4月10日外部崩潰[275]到來以前,就從內部崩潰瞭。工人階級的活動被推到瞭後臺。資本傢階級獲得瞭全線的勝利。
1831年的議會改革[276]是整個資本傢階級對土地貴族的勝利。谷物稅的廢除不隻是工業資本傢對土地貴族的勝利,而且也是對那些同地產的利益有著或多或少的密切關系的資本傢的勝利,即對銀行傢、交易所經紀人、食利者等等的勝利。自由貿易意味著改革英國全部對內對外的貿易和財政政策,以適應工業資本傢即現在代表著國傢的階級的利益。而這個階級也就努力地做起這些事來。工業生產上的每一個障礙都被毫不容情地掃除。關稅率和整個稅收制度實行瞭根本的改革。一切都使之服從於一個目的,然而對工業資本傢來說卻是極為重要的目的:減低各種原料特別是工人階級的生活資料的價格,減少原料費用,壓住(即使還不能壓低)工資。英國應當成為‘世界工廠’;其他一切國傢對於英國應當同愛爾蘭一樣,成為英國工業品的銷售市場,同時又供給它原料和糧食。英國是農業世界的偉大的工業中心,是工業太陽,日益增多的生產谷物和棉花的愛爾蘭都圍著它運轉。多麼燦爛的前景啊!
工業資本傢在著手實現自己的這個偉大目的時,具有堅強的健全的理智,並且蔑視傳統的原則,這是他們一向和大陸上器量較小的競爭者不同的地方。憲章運動已奄奄一息。1847年危機過去之後自然而然地重新出現的商業繁榮,被人說成完全是自由貿易的功勞。由於這兩種情況,英國工人階級在政治上成瞭‘偉大的自由黨’即工廠主領導的政黨的尾巴。這種有利的局面既已取得,就必須永遠保持下去。憲章派所反對的不是自由貿易本身,而是把自由貿易變成有關國傢存亡的唯一問題,工廠主從這種反對立場中瞭解到,並且越來越瞭解到:沒有工人階級的幫助,資產階級永遠不能取得對國傢的完全的社會統治和政治統治。這樣,兩個階級之間的相互關系就逐漸改變瞭。從前被所有的工廠主視為可畏之物的工廠法,現在他們不但自願地遵守,甚至還容許把它推廣到差不多所有部門中去。以前被看做惡魔現形的工聯,現在被工廠主們當做完全合法的機構,當做在工人當中傳播健康的經濟觀點的有用工具而受到寵愛和保護。甚至直到1848年還被認為是窮兇極惡的罷工,現在也逐漸被認為很有用處瞭,特別是當工廠主老爺們在需要時主動挑起罷工的時候。在那些使工人地位低於雇主或不利於工人的法律中,至少已經廢除瞭最令人反感的那一部分法律。而十分可怕的‘人民憲章’,實際上已經成瞭那些曾經誓死反對它的工廠主們自己的政治綱領。‘取消財產資格限制’和‘秘密投票’我在已經成為本國的法律。1867年和1884年的議會改革[277]已經大大接近於‘普選權’,至少是像德國現存的那種普選權;目前正在議會中討論的關於重新分配各選區席位的新的法律草案,規定瞭‘平等的選區’,總的說來不會比德國的更不平等。‘議員支薪’和縮短任期——即使還不能‘每年改選議會’——顯然不久定會實現;盡管這樣,還是有人說憲章運動已經死亡。
1848年的革命,和它以前的許多次革命一樣,有著奇特的同路人和繼承人。正是那些把這次革命鎮壓下去的人,如卡爾·馬克思常說的,變成瞭它的遺囑執行人。[278]路易-拿破侖不得不建立獨立而統一的意大利,俾斯麥不得不在德國實行根本的改革,不得不恢復匈牙利的獨立,而英國的工廠主們不得不使人民憲章生效。
對英國來說,工業資本傢的這種統治的結果一開始是驚人的。工商業重新活躍起來,並且飛快地發展,其速度甚至對這個現代工業的搖籃來說也是空前的。過去應用蒸汽和機器獲得的驚人成果,和1850—1870這二十年間的巨大產量比起來,和輸出與輸入的巨大數字、和積聚在資本傢手中的財富以及集中在大城市裡的勞動力的巨大數字比起來,就微不足道瞭。誠然,這個進步和以前一樣被每十年一次的危機所中斷:1857年有一次危機,1866年又有一次;但是這些大變動現在已被看成是一種自然的、不可避免的事情,這種事情是命中註定的遭遇,但最後總是又走上正軌。
這個時期工人階級的狀況怎樣呢?有時也有改善,甚至對於廣大群眾來說也是如此。但是,由於大量的失業後備軍洶湧而來,由於工人不斷被新機器排擠,由於現在同樣日益受機器排擠的農業人口移來,這種改善每次都又化為烏有。
我們發現,工人階級中隻有兩種‘受到保護的’人的狀況得到瞭長期的改善。第一種是工廠工人。法律把他們的工作日規定在較為合理的限度內,這使他們的體質得到瞭恢復,並且給瞭他們一種精神上的優勢,而這種優勢又因為他們集中在一定地區而加強瞭。他們的狀況無疑要比1848年以前好。最好的證明是:在他們舉行的罷工中,十次有九次都是工廠主們為瞭自己的利益,作為保證縮減生產的唯一手段而挑起的。你永遠也不能說服工廠主同意縮短工作時間,盡管他們的工業品根本找不到銷路;但是要是你使工人罷工,資本傢們就會毫無例外地關閉自己的工廠。
第二種是巨大的工聯。這是那些絕大部分或者全部使用成年男子勞動的生產部門的組織。無論是女工和童工的競爭,或者是機器的競爭,迄今為止都不能削弱它們的有組織的力量。機械工、粗細木工、泥瓦工都各自組成一種力量,這種力量甚至強大到能夠成功地抵制采用機器,例如泥瓦工和他們的幫手就是這樣。從1848年以來,他們的狀況無疑有瞭顯著的改善;這方面最好的證明是:在十五年多的時期中,不但雇主非常滿意他們,而且他們也非常滿意雇主。他們形成瞭工人階級中的貴族;他們為自己爭到瞭比較舒適的地位,於是就認為萬事大吉瞭。他們是萊昂·裡維先生和吉芬先生的模范工人,對每個懂事的資本傢和整個資本傢階級來說,他們現在的確是非常可愛、非常隨和的人。
但是,談到廣大工人群眾,他們的窮困和生活無保障的情況現在至少和過去一樣嚴重。倫敦的東頭是一個日益擴大的泥塘,在失業時期那裡充滿瞭無窮的貧困、絕望和饑餓,在有工作做的時候又到處是肉體和精神的墮落。在其他一切大城市裡也是一樣,隻有享有特權的少數工人是例外;在較小的城市和農業地區中情況也是這樣。一條規律把勞動力的價值限制在必需的生產資料的價值上,另一條規律把勞動力的平均價格照例降低到這種生活資料的最低限度上。這兩條規律以自動機器的不可抗拒的力量對工人起著作用,用它們的輪子壓軋著工人。
這就是1847年的自由貿易政策和工業資本傢二十年的統治所造成的狀況。但是以後就發生瞭變化。的確,在1866年的破產之後,1873年左右有一次微弱而短暫的復蘇,但這次復蘇並沒有延續下去。的確,完全的危機並沒有在它應當到來的時候即1877年或1878年發生,但是從1876年起,一切重要的工業部門都處於經常停滯的狀態。既沒有完全的破產,也沒有人們所盼望的、在破產以前和破產以後慣常被人指望的工業繁榮時期。死氣沉沉的蕭條,所有部門的所有市場上都出現的經常的過飽和現象,——這就是我們在其中生活瞭將近十年的狀況。這是怎樣產生的呢?
自由貿易論是建立在英國應當成為農業世界的唯一大工業中心這樣一個假設上的。而事實表明,這種假設是一個純粹的妄想。現代工業存在的條件——蒸汽力和機器,凡是有燃料、特別是有煤的地方都能創造出來,而煤不僅英國有,其他國傢,如法國、比利時、德國、美國、甚至俄國也都有。這些國傢的居民看不出,僅僅為瞭讓英國資本傢獲得更大的財富和光榮而使自己淪為赤貧的愛爾蘭佃農有什麼好處。他們就堅決地動手來進行制造,不僅是為瞭自己,而且也是為瞭世界的其他部分;結果,英國享有瞭將近一百年的工業壟斷,現在無可挽回地失去瞭。
但是英國的工業壟斷是英國現存社會制度的基石。甚至在保持著這種壟斷的時期,市場也跟不上英國工業的日益增長的生產率;結果是每隔十年就有一次危機。而現在新的市場一天比一天少起來,連剛果的黑人也正在被迫接受曼徹斯特的印花佈、斯泰福郡的陶器和北明翰的金屬制品這種形式的文明瞭。當大陸上的特別是美國的商品日益大量地湧來的時候,當現在仍然掌握在英國工廠主手中的那個最主要份額將一年年減少的時候,結果會怎樣呢?讓自由貿易這個萬應靈丹回答吧!
我不是指出這一點的第一個人。早在1883年不列顛協會南港會議上,該協會的經濟組主席英格利斯·鮑格雷夫先生就曾直截瞭當地說:
‘英國獲得巨額利潤的日子已經過去瞭,有些大工業部門的發展停頓瞭。幾乎可以說,英國正進入停滯狀態。’[279]
但是結果會怎樣呢?資本主義生產是不能停下來的:它必須繼續增長和擴大,否則必定死亡。即使現在,僅僅縮減一下英國在世界市場供應方面所占的那個最大份額,就意味著停滯、貧窮,一方面資本過剩,另一方面失業工人過剩。要是每年的生產完全停止增長,情形又將怎樣呢?
這正是資本主義生產易受傷害的地方,它的阿基裡斯之踵。必須經常擴大是資本主義生產的基礎,而這種經常的擴大現在越來越不可能瞭。資本主義生產正陷入絕境。英國一年比一年緊迫地面臨著這樣一個問題:要麼是國傢滅亡,要麼是資本主義生產滅亡;必然滅亡的究竟是哪一個?
而工人階級呢?既然在1848—1868年商業和工業空前高漲的情況下他們還得遭受這樣的窮困,既然那時工人階級廣大群眾的狀況至多也不過得到暫時的改善,而隻有享有特權和‘受到保護的’的區區少數才獲得瞭長期的利益,那末,當這個耀眼的時期最終結束時,當目前這種慘淡的停滯不但加劇起來,而且這種加劇瞭的狀態變成英國工商業的經常的和正常的狀態時,情形又將怎樣呢?
真實的事情是:當英國工業壟斷地位還保存著的時候,英國工人階級在一定程度上是分沾過這一壟斷地位的利益的。這些利益在工人中國分配得極不均勻:取得絕大部分的是享有特權的少數,但廣大群眾有時也能沾到一點。正因為如此,所以從歐文主義滅絕以後,英國再也沒有過社會主義瞭。當英國工業壟斷一旦破產時,英國工人階級就要失掉這種特權地位,整個英國工人階級,連享有特權和占居領導地位的少數在內,將跟其他各國工人弟兄處於同一水平上。正因為如此,社會主義將重新在英國出現。”
對於我在1885年看到的情況的這種敘述,我隻需要做少許的補充。不用說,現在的確“社會主義重新在英國出現瞭”,而且是大規模地出現瞭。各色各樣的社會主義都有:自覺的社會主義和不自覺的社會主義,散文的社會主義和詩歌的社會主義,工人階級的社會主義和資產階級的社會主義。事實上,這個一切可怕的東西中最可怕的東西,這個社會主義,不僅變成瞭非常體面的東西,而且已經穿上瞭燕尾服,大模大樣地躺在沙龍裡的沙發上瞭。這表明“好社會”的可怕暴君——資產階級輿論——的不可救藥的反復無常,而且再一次證明,我們老一代的社會主義者始終輕視這種輿論是有道理的。然而,對這個征兆本身,我們沒有理由不滿意。
但是,我認為,比資產階級圈子裡這種賣弄摻瞭水的社會主義的短暫的時髦風尚重要得多的,甚至比社會主義在英國一般獲得的實際成就也更重要的,是倫敦東頭的覺醒。這個巨大的貧窮淵藪已不再是六年前那樣的死水潭瞭。倫敦東頭抖掉瞭絕望的冷漠;它復活瞭,並且成瞭所謂“新工聯”,即廣大的“沒有技術的”工人群眾的組織的發源地。雖然這種組織在很大程度上采用瞭“有技術的”工人的舊工聯的形式,但是按其性質說來,仍然和舊工聯有本質上的區別。舊工聯保存著它們產生的那一時代的傳統;它們把雇傭勞動制度看做永恒的、一成不變的制度,它們至多隻能使它變得稍微溫和一些,以利於它們的會員。新工聯則是在雇傭勞動制度萬古長存這一信念已經大大動搖的時候成立的。它們的創始者和領導者都是自覺的社會主義者或本能的社會主義者;趨向於新工聯並構成其力量的群眾,都是被工人貴族輕視和藐視的粗人。但他們擁有一個無比的優點:他們的心理還是一塊處女地,絲毫沒有沾染上傳統的“體面的”資產階級偏見,而那些處境較好的“舊”工聯主義者卻被這種偏見弄得昏頭昏腦。我們現在已經看到,這些新工聯如何爭取領導整個工人運動並日益牽著富有而傲慢的“舊”工聯一起走。
毫無疑問,倫敦東頭的活動傢們犯瞭一系列巨大的錯誤;但是他們的前輩也有過同樣的情形,瞧不起他們的那些空論社會主義者現在也還有同樣的情形。偉大的階級,正如偉大的民族一樣,無論從哪方面學習都不如從自己所犯錯誤的後果中學習來得快。雖然過去和現在他們犯過各種各樣的錯誤,而且將來還會犯錯誤,但是倫敦東頭的覺醒仍然是這個findesiècle〔世紀末〕的最偉大最有成果的事件之一,而我能活到現在,親眼看到它,實在感到高興和驕傲。
弗·恩格斯
1892年1月11日
載於1892年在倫敦出版的弗·恩格斯“一八四四年的英國一書英國工人階級狀況”
原文是英文
俄文譯自“一八四四年的工人階級狀況”
註釋:
[264]這篇序言是恩格斯為1892年在倫敦出版的他的“英國工人階級狀況”(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2卷第269—587頁)英國版而寫的。這個版本是1887年在紐約第一次出版的經作者同意的英譯本的第二版。序言基本上由恩格斯1886年寫的美國版附錄(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俄文第2版第21卷第260—266頁)和該附錄所包括的他所著“一八四五年和一八八五年的英國”一文(同上,第21卷第198—205頁)構成,隻是文字上略有修改,個別地方有刪節。序言結尾部分是恩格斯專為1892年英國版寫的。——第311頁。
[265]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俄文第2版第21卷第345—353頁。——第311頁。
[266]英國的谷物法規定瞭高額的糧食進口稅,其目的在於限制或禁止從國外輸入糧食。此項法律是為大地主的利益而實行的。谷物法引起瞭工業資產階級和土地貴族之間的鬥爭,結果在1846年通過瞭關於廢除谷物法的法案。這一措施以及由此引起的糧食價格的下跌,雖然使生活費用有所減低,但歸根結底還是降低瞭工人的工資,增加瞭資產階級的利潤。谷物法的廢除沉重地打擊瞭土地貴族,促進瞭英國資本主義的更迅速的發展。——第312頁。
[267]關於實物工資制,恩格斯在他的“英國工人階級狀況”一書中做瞭介紹(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2卷第467—469頁)。1831年通過瞭禁止實行實物工資制的法律;但很多工廠主並不遵守。
隻適用於未成年工和女工的十小時工作日法案,是1847年6月8日英國議會通過的。——第313頁。
[268]“小愛爾蘭”(《LittleIreland》)是曼徹斯特南部的一個工人區,在這裡居住的主要是愛爾蘭人。在恩格斯“英國工人階級狀況”一書中,有關於這個地方的詳細描述(“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2卷第342—343頁)。
“七日規”(《SevenDials》)是倫敦中部的一個工人區。——第314頁。
[269]指1885年“皇傢委員會關於工人階級居住條件的報告。英格蘭和威爾士”(《ReportoftheRoyalCommissionontheHousingoftheWorkingClasses.EnglandandWales》.1885)。——第314頁。
[270]小宅子制——工廠主以極苛刻的條件給工人提供住所,房租由工人的工資中扣除(詳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2卷第469—470頁)。——第315頁。
[271]指1886年1月22日至2月26日美國賓夕法尼亞州一萬多礦工的罷工。在罷工過程中煉鐵工人和煉焦工人提出的增加工資和改善勞動條件的要求部分地得到瞭滿足。
關於1844年英格蘭北部煤礦工人的罷工,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2卷第542—548頁。——第315頁。
[272]“資本論”第一卷的第一個英譯本是由賽·穆爾翻譯,由恩格斯校訂的,1887年出版。——第315頁。
[273]“公益”(《TheCommonweal》)是英國的一傢周刊,1885年至1891年和1893年至1894年在倫敦出版;社會主義同盟的機關報;1885年至1886年,恩格斯在這傢周刊上發表過一些文章。——第317頁。
[274]包括瞭憲章派各項要求的人民憲章是1838年5月8日作為準備提交議會的一項法律草案公佈的。憲章包括六點:普選權(年滿二十一歲的男子)、議會每年改選一次、秘密投票、各選區一律平等、取消議會議員候選人的財產資格限制、發給議員薪金。1839年、1842年和1849年,議會三次否決瞭憲章派所遞交的要求通過人民憲章的請願書。——第317頁。
[275]憲章派原定於1848年4月10日在倫敦組織大規模的遊行示威,示威者要前往議會大廈,遞交第三封要求通過人民憲章的請願書。政府禁止這次示威遊行,為瞭阻撓遊行示威的進行在倫敦集結瞭大批軍警。憲章派的領導人(其中有許多人表現瞭動搖)決定放棄遊行示威,並且勸說遊行的群眾解散。反動勢力利用遊行示威的失敗向工人進攻和迫害憲章派。——第318頁。
[276]指選舉法的改革。選舉法改革法案於1831年為英國下院所通過,1832年6月為上院最後批準。這次改革旨在反對土地貴族和金融貴族的政治壟斷,為工業資產階級的代表打開瞭進入議會的大門。為實現改革而鬥爭的主力軍——無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受瞭自由資產階級的欺騙而沒有獲得選舉權。——第318頁。
[277]1867年,英國在群眾性的工人運動的壓力下實行瞭第二次議會改革。第一國際總委員會積極參加瞭爭取改革的運動。按照新的法律,各郡中的選民財產資格限制降低到每年繳納房租十二英鎊;在城市中,一切房主和房屋承租者以及居住不下一年、所付房租不下十英鎊的房客都獲得投票權。由於1867年的改革,英國選民數目增加瞭一倍多,一部分熟練工人也獲得瞭選舉權。
1884年英國在農村地區的群眾運動壓力下實行瞭第三次議會改革。經過這次改革,1867年為城市居民規定的享有投票權的條件,也同樣適用於農村地區。第三次選舉改革以後,在英國相當大的一部分居民——農村無產階級、城市貧民以及所有的婦女,仍然沒有選舉權。秘密投票是在1872年實行的。——第319頁。
[278]馬克思在他的許多著作如“一八五九年的愛爾福特精神”一文(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13卷第462—465頁)中,有過這樣的思想:反動派在1848年以後反而做瞭革命的遺囑執行人,他們出於自己的需要而實現瞭革命所提出的要求,雖然是以面目全非、滑稽可笑的形式實現的。——第319頁。
[279]見“不列顛科學促進協會1883年9月在南港舉行的第五十三次會議的報告”1884年倫敦版第608—609頁(《ReportoftheFifty-ThirdMeetingoftheBritishAssociationfortheAdvancementofScience;heldatSouthportinSeptember1883》.London,1884,p.608—609)。
不列顛科學促進協會成立於1831年,在英國一直存在到今天。協會每年年會的資料都以報告形式發表。——第322頁。
出處: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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